我畢業了

回我們眼中的世界

我畢業了

板橋社區大學學員 吳碧奚

牆上的掛鐘響了六下,立即翻身起來,坐在床沿上,才猛然記起:今天開始已不用再上學了呀!

猶記得那年大學畢業,正趕上九年國教施行,各國中大鬧教師荒,於是毅然放棄了在台北追求理想的心願,回老家附近的國中教書,這麼一教,三十三年的時光於焉而過。

初為人師,自己也只不過才剛脫下學生身份,對工作的勝任,當然倍感壓力。所幸學校就在住家附近,土親人親,學生家長多多少少與自家人都能沾上點關係,上起課來,也就倍覺溫馨。課餘假日,帶著這群小女孩(當時男女分班)爬爬山,摘摘果子,就像鄰家的大姐姐般與他們玩成一片,學生高興,家長也樂,在南投的那三年,日子過的快樂又祥和。

婚後,申請北調,當年國中教師介聘制度未建立,聘任大權完全握在各校校長之手,老師調校服務就得憑本事找關係。出來乍到,正苦無門路之際,在市場巧遇幾十年未見的老同學,透過她的外省老公,終於順利調到台北縣。往後又因個人的因素,孩子的就學,轉換了幾個『碼頭』,但三十年來就在台北縣安身立命了,人生的機緣,就是這麼巧妙。

一個星期日的早晨,家裡門鈴連續響個不停,開門的一剎那:「老師,我找了您好久了!」滿臉通紅的小姑娘急呼呼的大聲嚷著 — 以前在鄉下的學生,畢了業,也到台北來工作了。師生相見歡,也忘了問她:如 何找到 老師的?接著幾乎各忙各的,又搬了家,逐漸失去聯絡了。直到那天在學校看見長胖了的她,又是一陣訝然!原來他的兒子也進了我服務的學校讀書了,我成了「阿媽老師」了!

早年,八里還是個小漁村,淡水河口每逢冬天就有大批魚苗隨浪而來,清晨二、三點鐘,漁民家家戶戶,大大小小,湧到海邊捕魚苗。寒風刺骨,人手一燈一網,一連身塑膠衣褲,此時,海邊海面燈光閃閃,猶如海上夜市。他們說:越冷,魚苗來的愈多。大人下海撈魚苗,小孩老人在沙灘上整理倒入自家桶中的小魚苗,燈光照耀下始能明顯辨認的如白線般纖細的小魚苗,論尾計價,大人小孩都小心翼翼地數著,這一陣子,孩子上學遲到就不能太計較了。

過了春節,魚苗捕完了,清明節來了,觀音山是龍穴,達官貴人,富商巨賈的墳墓特多,掃墓的大爺們會先雇鄉人整理墳場,孩子們又可打工幫自家人賺錢了,清明節前後,遲到、曠課,老師怎忍苛責?

今天,八里繁華了,當年的漁村景色不復存在了,當年刻苦生活的小孩也長成了,於今他們是八里向前邁進的大旗撐持者。

劉銘遠,我還深刻的記得那個一臉流氣的小男孩,在畢業前夕曾豪氣干雲的說:「老師,在泰山只要你報我的大名,包準萬事 OK !」據說他的父兄是泰山的「地頭」。班上吵鬧、打架總少不了他,就那麼一次,氣不過甩了他一個耳光,也不知那個好事的同學告訴了他父母,第二天,父母兄長一大群人到學校興師問罪來了,訓導主任找來孩子問話,面對導師,孩子突然用力推著媽媽頻頻說道:「我們老師很好,是我自己不對,你們回去啦!」局勢逆轉,所有圍觀師生頓時無聲,最頑皮的 308 就這樣畢業了,這一段,我怎能忘記?

鏡頭轉到板橋。

高中聯考放榜了,今天考生回校拿成績單。上午第二節課,我正在三樓上暑期輔導課程,天氣正熱,門口一個跑得滿身大汗的孩子探頭說:「老師,請您出來一嚇!您看我的成績。」雙手捧上剛從教務處領回來的成績單,「攤開, 667 分。」哇塞!全板橋區第一名哪!多驕傲的一刻。

這就是那個打從國一進來就讓所有 任課 老師告狀不停的學生,上課不安於座,下課又吵鬧不停,導師幾乎天天都要忙於調停他和同學的糾紛。但仔細觀察瞭解了半個學期後,老師能掌握他的狀況了,在不斷的透過家長的溝通配合,並不吝惜於公開讚賞他的小小進步下,終於找回了他的信心。其中同學對他的包容、友愛更是促使他言行舉止,品德學業進步的一大助力。他的成就,大家與有榮焉!

回首前塵,職場生涯,就此歸零!但必然笑多於淚!

那天人事主任手持一疊資料交到我手上,並親切的說:「吳老師,恭喜您畢業了。這些退休資料非常重要,萬一您不在了,憑著這張退休證,政府會繼續照顧您的另一半。」

我忍不住熱淚盈眶,我真的衷心感恩,感謝政府,感謝這塊土地上的所有人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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